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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非非叶
西藏曾被摆在高不可攀的位置。高海拔和神秘带来的惧怕,是两大不可逾越的门槛。
普通人是断然不敢去的,没有去过西藏的驴友也算不得真正的驴。
如今门槛已不再是门槛,那里也成了骨灰级小资圣地,远离俗人,离天或心灵最近。但是,我去西藏寻找什么呢?
今年的“路虎发现无止境”便带我进藏了。
路虎的发现之旅已是第六季。六年里面,我跟着它行走,发现了很多面的中国。比如发现了最美24小时,发现了最美前线,发现了未历地貌,又发现了不同文化。“发现”这个词很有意思,当我从经济文化中心的大都市出发,旅途中仿若有哥伦布一样的优越感,但是回来之后的潦草落笔,却难以描述其万分之一。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只是证明了我终究是个陌生人,对中国无知,对自然无知。
自恋的人都该走走这条路
我从来没有开着车,连续行过这么长的路。
从保山、高黎贡山,梅里雪山,沿横断山脉向北,翻山越岭,跨越两千公里,直到西藏林芝。期间,最高穿行海拔米,最高住宿海拔米,平均每天驾乘10小时,最长行车15小时,从高山到峡谷,从森林到大河,由白雪到秋叶,完全将自己交给自然洗礼。
毕竟我们发现的,是中国最美秋分。
这是一条路虎精挑细选的星级自驾路线,一路几乎能在几天内见到三种不同的季节,以及十几种地貌。
大家都晓得那几条著名的进藏线路,是青藏线,新藏线,滇藏线,川藏北线,川藏南线,当然滇藏线里还有一条丙察察线。我们走的便是滇藏线至昌都芒康转的路,不过又并非传统的滇藏线,因为并没有绕经大理、香格里拉到梅里雪山,而是从六库往西,沿澜沧江北上到德钦县再并入原先的线路。
按道理,这种循序渐进提升海拔的进藏方式能缓解高原反应。反正我一路感觉很好,大抵是不运动心跳慢,以至于进藏后每天血压检测后,队医总要提一句:你太适合留在西藏了。
这条进藏的路是决绝的,不断在高山峡谷和高山草甸间变换,天地壮美无涯,而路遥遥无期,车开得多快都在被蓝天白云赶,人也成了微芥的存在。感觉像挨了个脆响的嘴巴,脸颊热辣,而后又神清气爽。自恋的人真应该来这条路走一走忘掉自我。
出发之前,我在网易云上挑挑拣拣许久,最后下了一张摇滚歌单,打算路上听。红色的歌单封面上,郑钧仰头高歌,崔健迈步奔跑,九十年代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它了。
徐霞客翻过的高黎贡山
我们先去了云南的高黎贡山。
我本以为高黎贡山是一座单独的山峰,直到看了地图才发现那是巨大的山脉。高黎贡山在当中巍然耸立,保山、腾冲、六库等分列东西,偎依在高黎贡山两麓的弹丸之地。
从保山出发的路,和几个世纪之前的古道朝同一个方向延伸。据说你可以沿路找到《徐霞客游记》中的每一个地名,高黎贡山正是这位探险家人生旅行的最后一站。但他被木土司所阻,最终还是没能进藏勘察长江源头。
现今,徐霞客走过的路大多已经找不到了,唯有这条翻越高黎贡山的古道,依旧有他在书中记录的痕迹。在高黎贡山的那晚,他从东峰凝望月色,想起诸葛武侯、王威宁骥前后开疆之事,感叹着“往事如看镜,浮生独倚岩”,这是他留下的最有感情色彩的一段。
不过,徐霞客没我们幸运,翻越高黎贡山到腾冲,他走了4天,而我们有路虎的助力,高速上只花了2个小时。我们顺着山路前往康腾帐篷营地。山脚下经过最后一个小村庄,之后就不再有手机信号,不再有铺装路面,当然,如果你不是驾着路虎这样的四驱车而来,营地老板说不定会开着他的卫士来小村庄等你。
接下来的近十公里攀爬相当有乐趣,没有车开过的痕迹,地上除了怪石就是泥泞坑洼了。道路特别狭窄,刚好容纳一辆车的车身,缓速上坡,整个人也随车身摇摆。这次我们全程共驾驶了两款车型,路虎全新一代发现及发现神行。老实说,我并不担心任何一辆路虎会爬不上这里,那套全地形反馈适应系统简直弥补了不同驾驶员越野经验和技术的短板。你想啊,如果连它都趴窝,估计很多人要对尾标上的“landerover”扔鸡蛋了吧。
抵达营地时,未见入口,只有一座竹节搭成的寨门高耸于苍天古木间。正纳闷,听到咯吱的声响,两侧竹梯渐渐合拢,一条宽阔的入营大道呈现,一抬头,整个营地就建在树上。
次日,我们在高山丛林里徒步。云雾翻滚的密林之间,峰峦叠嶂,仙境一般;沿途的枯枝和石块都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黄橙橙的叶片撒了一地。营地的人告诉我要留神,随时会和各种珍稀动植物擦肩而过。但我一路寻觅,鸟是很难看见的,因为树太多;兽更没见到,也因为树太多。我们才仿若这大山里唯一走动着的活物。
两小时后,在丛林中看到房屋的一角,我简直热泪盈眶。终于回到营地了。
我爱大江大河
中国人对水系溯源情有独钟,徐霞客发现了金沙江是长江的源头,所以可以在此吟诵李之仪的那首“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的这段行程,同水系也分不开。
在云南的横断山脉之中,奔腾着三条江。这三江齐头并进而不交汇,像三匹野马,从青藏高原出发,先在高原流连,一进入横断山后,就脱了缰绳,头也不回地向南、向南、再向南。这情景让人扼腕痛惜啊,因为怒江、澜沧江真的是头也不回地往印度、越南去了。不过让我稍感安慰的是,金沙江之水又会流到我那长江中下游的江南家乡。
这一路,有路的地方就有江相伴,或激流永进或归于平静。从腾冲踏上滇藏线的征程开始,我就一直沿着怒江北上,经过澜沧江,翻了一座又一座山,又回到了怒江。
澜沧江流域,山体是红色的,江水也是褐红的,河畔很少有平缓的地面,这个场景反而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西游记》沙僧那个“鹅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的流沙河。
怒江流域,因沿江居住着少数民族怒族而得名。不过我觉得它一路咆哮,气势冲天,才显它的英雄本色。相比之下,澜沧江要平和一些。这里的山更加荒芜,好像置身在太古洪荒年代。照道理说,河谷地带最不该缺水,但这几条江流过的一些峡谷,荒得和月球似的。你可能觉得这样的沿途景色实在算不上漂亮,但我倒觉得有这么三条个性十足的河流相伴,行程一点儿也不枯燥。
何况,我本来就喜欢大江大河。
夜晚的东达拉山垭口
从德钦过后,我们就在西藏了。
我们正式告别云贵高原而踏入青藏高原,滇藏线与川藏线国道在这条路上接壤,迎接我们的是一座座高海拔的垭口。
攀爬了数个小时,视线中出现一大片五色经幡,到山顶了。有五色经幡的地方就是山顶,两座耸立的山峰形成了一个垭口,这是最高点。零碎草地上堆满玛尼堆,强劲的山风把经幡吹得猎猎作响。一路看到很多骑行者都在此歇息,背风的地方,一大片山地车停靠在一起,骑行者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旁边立着一块广告牌,写着“征川藏,心无疆。”
我们是在夜晚到达的此行最高点东达拉山垭口,海拔米。山的一边是奔腾的澜沧江,另一边是左贡县。秋分时节不见白雪,不过这里却有接近零度的气温。我看到垭口有一栋小屋,住着一个老妇人,上了年岁,弯腰驼背,右手始终摇着转经筒。她一边打量着我们的车队,脚步和转经筒却自有节奏,仿佛与时间达成了默契,你不催,我也不抢。恶劣环境下,她的脸上依然是平和安详之相,这大抵是心中有信仰,精神有寄托的缘故吧。
这一路就是国道了,虽说是高等级的国道,但地理环境恶劣,路况复杂难行。道路狭窄处,只要伸出手去,几乎就能触摸到近在咫尺的山崖。社会车辆丰富了许多,但对于我们来说要不断的超车了。这段路我开的是全新一代发现,它有高高的驾驶位置和开阔的前方视野,庞大但轻盈的车身不管在操控还是加速上带来的成就是巨大的,我的驾驶心态由惊险谨慎转化为乐趣十足,有时还会嫌头车带队慢而不尽兴。
不停上山下山再上山,绵绵的路就像是大地胸膛上的一道划痕。车队每一次休息停靠时,我就把车熄火,让摇滚歌单安静一会儿,然后摘下太阳镜,舒展一下腿脚,看看天与地,只觉得骨骼也铺散在了高原。等同车的老师燃完一支烟的功夫,再继续上路。这个过程重复几次后,这趟旅程的目的性就没那么强了,我好像就是要顺着这路无休止地开下去,将远山的风景持续地看下去。
在近米的然乌湖边跳舞
一段峡谷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安静的湖泊,然乌湖到了。
然乌湖是一个冰川堰塞湖,当地人告诉我沿着然乌湖上溯,会发现上游还有几个湖,然乌湖是一个“串湖”,这些湖的源头都是一个名叫“来古”冰川的融水。
然乌湖的湖水清澈碧蓝是在深秋,恰好是我们到的季节,我在湖边漫步看到了它的最佳颜色。
有一点特别奇怪的是,西藏所有的湖都有一个共性:没有舟楫,也没有渔夫,不管这些湖有多大,也不管湖里有没有鱼。我去过藏区多次的朋友和我说过一件事情,当时他在藏区的一座寺庙,看到牧民来寺里拜佛,牧民住在湖对面的村庄,可是竟走了几十公里的路绕湖而来,从未想过从对岸划船而来。想必,湖边的居民都是把湖当做神来看待的。
夜晚的时光,我就用来在然乌湖边落月,看星空。营地里看热闹冲出的年轻藏民,男男女女,音乐一起,某种原始野性的舞蹈基因就爆发了。大家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着不知名的藏族舞步。时光回到几十万年前,打猎大获丰收,男女老幼围着篝火,唱原始的歌谣,跳原始的舞蹈,彰显自己的能量,那是一种足以挑战自然的能量。
疯狂之后,大家各自散去,我那时还清楚记得舞步,等回上海的第一秒,就已经忘了。
飞机上俯瞰林芝的湖
最后一天抵达林芝的酒店时,已近黄昏。
大堂四周挂着色彩绚丽的藏毯,中央的藏式火炉燃着熊熊烈火。
服务生都是附近的藏民,高高的颧骨上,一笑便开出两朵高原红,好看极了。
说起林芝地区来,我和同车的媒体总说感觉从我家的江南到了另一个江南,一样的湿润地区、降水丰富、绿树葱茏。只是与江南最不同的地方,是这里多雪山冰川。
走川藏线的人都知道,想在这条线上看很多的湖,太奢侈了。青藏线湖多,川藏线河多。但是你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奢侈在林芝就能实现。与林芝米林机场隔雅鲁藏布江相对的山顶,已退缩的古冰川曾经挖蚀山体,留下的洼地已变成了一个个空中湖泊,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山头上,轻轻松松可以找到十几个湖泊。
我曾在《中国国家地理》上看到过,如果不能登到高山上,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欣赏这些湖,那就是在飞机上透过舷窗欣赏。比如从林芝到成都的航线,还有从拉萨到林芝的航线都可以。
回程的飞机上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我看见一座座雪峰傲视群山,云雾在其脚下缭绕。一条条白银般的冰川倾泻而出,有的山顶没有冰川,但我看到那片赤裸裸的大地上,果然有一个个小湖,就像宝石被丢弃在了荒野上。
我好像就站在俯瞰四野的制高点,感觉着这片土地的鲜活和生命力。脑中浮现的还有长长的路虎车队在那里并驱林壑,身后的车辙印在进藏路上像一条长不可及的绸带。
有人说,去一次西藏得想好多年。确实如此吧。